“你就不要開玩笑了，我明白的，事情若真有這樣簡單也就好了。”

知道柳葉眉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的說辭，許雲鴛說道，“於公於私，我都是應該幫你的，於公來說，我是扶持你一路上來的人，若是看到你因為安逸的心思而沈淪下去，心裏頭自然不好受。”

柳葉眉的神色有些難看，許雲鴛越是說得情深意切，就越是顯得她十分昏庸無能，可是現實就是這樣，如果你不懂得得過且過，又能怎麽辦呢？

江山都換了主人，更何況是他，他若是不能夠為自己謀求一條生路，連溫飽都尚且成了問題，何談什麽榮華富貴呢？

“你也的確為我想得周到，但是平庸至此我也沒有辦法。”

“我當然不是要責怪你，大勢所趨，每個人的抉擇都有不同，你能夠做到眼前這一步，已經十分厲害。”

“那麽你就說一說於私的部分吧。”

說完，柳葉眉將一杯茶水端到了他的面前，剛沏的新茶，總有一部分新鮮的氣息在裏頭，許雲鴛知道，對於柳葉眉來說，真正重要的部分在這裏。

“我當然希望能夠賣給你一個人情，若是你日後能夠知道我的好處，在這樣的大環境下提攜我一二，不也是很好的嘛。”

這一句話，對於柳葉眉來說，的確十分受用，他的神色微微收斂，終究還是化作了唇齒間的一句話，“過獎了。”

“不是過獎，而是本該如此，你以為我剛才是在說你趨炎附勢，可是你不知道，我有多麽羨慕你這樣的人，我和妹妹溫飽尚且成了問題，哪裏還談什麽家國情懷呢？”

柳葉眉長舒了一口氣，是在心裏頭，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，能夠被許雲鴛這樣肯定，他的人生似乎也沒有白過，反其道而行之，認真想一想，自己真的能夠抓住喬汝寧的把柄，不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嗎？

原本就沒有什麽立場的人，在巨大的利益誘惑面前，始終無法保持絕對的鎮定。

“這樣吧，我答應你，會去專門觀察，可是能不能發現些所以然來，這我就無法確定了。”

“我明白，不然能怎麽辦呢，本來就是順其自然的事情，如果太過刻意，就難免有些假了。”

“行了，我們的談話已經到了這裏，還有什麽事情嗎？”

這一下，便是真的逐客令，許雲鴛搖了搖頭，“沒有了。”

“你就不想見見三皇子嗎？”

可見，他對三皇子有情有義的消息，在江湖中已經不算是什麽秘密，手指頭微微掠過的發絲，眼角泛出了淡淡的無奈，“我如何能見他？”

“如果你真的想見，我是可以安排機會的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

眼神中閃過的驚喜，在此時此刻，不像是假的，少女的靈動之心，不管在什麽時候，都會因為葉子朝而挑撥起來。

“笑話，如果沒有辦法滿足，我又何必專門挑起這一回事兒呢。”

“也好，我和他算是莫逆之交，若是能夠安排我們兩人的相見，何嘗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？”

柳葉眉的計謀不會十分精細，所以，他讓許雲鴛和葉子朝見面的方式，就是讓他來求醫問診，順道見到了葉子朝的身影。

子朝在每日的午時時刻都會過來巡視，這個時候正好下朝一兩個時辰，剛開張的時候，他自然要將這些事情掛在心上，所以來看的時候，也分外仔細。

四目相對之時，葉子朝顯然有些猝不及防，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
“聽說京城中開了柳家姑娘的醫館，我自然是要來看看的，身體上正好有不舒服的地方，卻想不到在這裏遇到了三皇子。”

許雲鴛站起身來，微微鞠了一個躬，葉子朝的眼眸轉到了柳葉眉的身上，他不太確定，這件事情裏有沒有柳葉眉的精心安排，只是看到面前的這個女子，全身上下都有一種不舒服的情緒。

“你自己就是一個頂級的大夫，怎麽還需要來仰仗一家普通的醫館呢？”

“怎麽會普通？葉眉他本是江湖中無人不知，最懂得洞察偏方雜癥，所以我就來了。”

葉子朝笑道，“難得你有這樣謙虛的表現，這樣吧，既然我們是朋友，日後你來我這裏提藥，倒也不需要再支付銀兩了。”

許雲鴛的眼神中帶著倉皇，“這怎麽好呢？”

“有什麽不行的？當年在山谷之中，也得虧你的悉心照顧，否則，我身上的劍傷，又怎麽可能好得這麽快？”

柳葉眉聽了，眼神中也帶著淡淡的微笑，“既然二位是朋友，不如就好好敘敘舊，我這裏病人也多，已經為許姑娘開出了藥劑，只需要照常的要管理頭去抓藥就行。”

葉子朝知道柳葉眉的性格，越是在工作的時候，就越是不容許被別人打擾，這麽一說，他若是不照做倒顯得有些小心眼了。

“我看就不用了吧。”

“三皇子就這麽討厭我嗎？剛才還口口聲聲說與我有恩，現在卻想要摘得幹凈。”

葉子朝的眉頭蹙起，可是嘴角卻已經帶了微笑，他不能夠在人前失儀，大國的風度如果不能夠提出來，怕是要讓別人非議的。

“瞧你說的什麽話？我是擔心打擾了你的行程。”

“如今我是孤家寡人，有什麽打擾不打擾的，身子上雖然不爽，可是看到了久別的故人，能有徹底的交談，也算是一樁樂事吧。”

葉子朝笑著，手已經按在了一旁的楠木桌子上，“好啦好啦，你一位女士都說出了這樣的話來，我百般推脫，豈不是有失風雅嗎？”

說句心裏話，許雲鴛有些不相信，葉子朝的心性如今竟然和葉子陽相似，好像擔心女生受傷，便也多出了許多的妥協來。

“倒也不算是失了風雅，只不過想要和你多聊兩句。”

“走吧，尚客居安靜，也許能夠滿足你的要求。”

“在哪裏倒也無所謂，不過是想要訴訴衷腸。”

說完，他站起身來，眼角的餘光掃過了柳葉眉，不得不說，柳葉眉的方式雖然俗氣直接，可是用在葉子朝的身上，卻十分有效。

他大概就是這樣的一個人，不喜歡在別人的跟前失了尊嚴，就將自己的直率和大方完全表現出來。

“走吧。”

轎子停在尚客居的時候，許雲鴛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滄桑感，因為這個地方，也是她和葉子朝第一次相見的所在，他們其實很早就有了交集，不過是因為命運使然，兩個人終究沒有辦法成為交心的朋友。

之後，原本以為，葉子朝經過自己的悉心照顧，能夠有所感動，甚至給一道名分，可事實證明，他的心思從來不在這裏。

想什麽呢，怎麽兜兜轉轉的，卻又生出了這麽多的情愫來？

他是有些恨自己的，優柔寡斷，唯唯諾諾，好像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夠有滔天的魄力，在面對葉子朝的時候，卻不能夠泰然處之。

“這個地方經過了修繕之後，倒也算是煥然一新。”

“這麽說，之前是被毀壞過了嗎？”

一個擡腳，許雲鴛已經來到了石階上，一步一步拾級而上，好像是要來到高昂的天門，他的思緒飛轉，最終的註腳卻也都和葉子朝有關。

“戰火紛亂，自然有些地方要被波及，世間的人尚且如此，更不用說是這一處死物了。”

說完，葉子朝轉過頭來，“不過你倒也好，能夠逍遙於雲間，不需要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，豈不是也算自己的一道福報嗎？”

這句話的意思顯而易見，也許有些諷刺，也許更多的是試探，許雲鴛緩緩笑道，“三皇子這是在嘲笑我嗎？我有驚世駭俗的醫術，卻沒有辦法承載起相應的本事，也許活該如此吧。”

“怎麽能這麽說呢，依我看來，你這樣的狀態就是最好的。”

葉子朝的背影十分孤傲，好像是屹立於天地之間的王者，曾經，許雲鴛十分篤定，葉家的未來會是葉子朝的，他為人隱忍，能夠扛下所有的風險和事端，卻又和葉子政不同一些。

葉子政看起來威武勇猛，可是卻缺乏權術，一個缺乏權術的帝王，即便是曾經站在權力的峰巔，卻不可能長久地走下去。

葉子陽就更加不同了，生性闊綽，風流快活，不過是惦念著眼前的利益，就已經足夠讓他深陷於萬劫不覆的境地。

所以歸根結底，許雲鴛相信葉子朝的能力，第一次看到他，到最後一次看到他，他都無比堅定此番的信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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